没有纯粹的文化

我们的宗教、故事、语言与规范，皆因历史中的流动与交流而混杂交融

20世纪90年代，整整一代人的历史意识，被一个强大且看似前所未有的叙事所剥夺。这个故事，编织于冷战终结之际，宣称那些真实或想象的边界，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发挥作用。人类不再被禁锢于旧的地理疆域或身份认同之中。他们如今生活在一个看似脱离了人类社会正常演进轨迹的新世界。

用来捕捉这一人类历史转折点的概念，便是“全球化”。它描述了新技术与连接网络如何突然让人类社群变得更加紧密，让人员、思想、商品与文化实践得以在一个整合的世界经济市场中自由流动，穿透一切屏障。随着这一转变，新的术语应运而生，表达了新的焦虑：世界确实成为了马歇尔·麦克卢汉（Marshall McLuhan）在1960年代预言的“地球村”，但它是由跨国公司以及掌握着霸权式“全球英语”的“精英全球化者”所塑造的，他们正引领着一场破坏性的“同质化”（或者说“麦当劳化”）进程，而国家边界脆弱得无力抵挡。

在过去三十年里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我们的“全球”世界视为一种诅咒般的宿命。在全球化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时空压缩之下，我们似乎与历史逻辑和流动脱钩了。我们那些由各种文化拼凑而成的、可疑而混杂的身份，似乎与祖先的“纯正”传统和生活方式格格不入。我们成了他们称之为“家”的地方的陌生人，对他们曾穿的衣服、吃的食物或交流方式感到疏离。由于没有可供参照的生活方式模板，也缺乏可以汲取的经验，反全球化运动那震耳欲聋的诱惑之歌，如今正引诱我们回到那个失落黄金时代的、更安全的身份与边界之中。

这个关于全球化的叙事，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成功的恐吓故事。而像所有恐吓故事一样，它激发了我们对未知事物的巨大恐惧。

但这一切都是一种幻觉。并不存在一个新的全球世界。

我们之所以觉得现在是这样，只是因为我们忘记了我们共同的过去。全球化并非始于1990年代，甚至也不是在过去几千年才开始的。记住这段更久远的共同历史，将引领我们走向另一个故事——一个远远早于国际供应链、远洋帆船和横跨大陆的丝绸之路的故事。全球化的故事，是写在整个人类历史之中的。那么，为什么我们总是把这个故事讲错呢？